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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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淳熙二十五年的冬天,北燕太後駕崩沒多久,含章帝也大病了一場,成日裏渾渾噩噩,連著兩個多月都沒上早朝,朝裏議論紛紛,雖然有太子監國,但是北燕四處還是起了幾場不大不小的爭端,尤其以寧州上次反叛的餘孽為最,那些餘孽嘴裏還打著要為寧州前太守顧威討回公道的旗號,不過很快便被平叛了,帶兵的正是顧威的親侄子顧晏。

到了淳熙二十六年的春天,含章帝的病情總算有了好轉,重新開始了中斷的早朝,眾人的小心思才收斂了起來。

似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身子還很康健,含章帝特地要在金都郊外舉辦一場春獵。

這場春獵聲勢浩大,參與者眾多,後宮嬪妃除了德妃身子不好留下養病,其餘的跟著去了不少。

徐晗玉換上了精致漂亮的騎裝,騎著西齊進貢的汗血寶馬,隨同太子、敏王騎行在陛下身側。

王丞相府上的表姑娘王茹心撩開馬車簾子,看著徐晗玉的身影羨慕不已,“景川公主竟然也能如同男子一般騎著烈馬伴隨君王左右,真是好瀟灑,若我也能如此該多好。”

楊閣老的孫女楊枝意笑話她,“人家景川公主是陛下親封的,可是我朝第一個異姓公主,從小就由名家教養,哪裏是我們這樣尋常的閨閣女子能比的。”

王茹心點點頭,手裏還舍不得放下簾子,只想多看兩眼景川公主的風采。

“這樣漂亮又氣派的公主,不知道陛下要給挑一個怎樣的駙馬,要我說,便是她身旁的太子也配不上她。”

楊枝意趕緊扯了扯她的袖子,讓她別胡說,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馬車主位上坐著的那位“準太子妃”。

王茹心這才發覺自己的失言,吐了吐舌頭,放下簾子也不說了。

顧子書卻並沒有被冒犯到的感覺,“景川公主能騎行烈馬那也是因為她吃得了學習騎射的苦,像是我看見烈馬就犯怵,更別提騎馬了,所以她今日的風采並不是靠的陛下榮寵,若是王妹妹也能狠下心來學習騎馬,他日也能如此瀟灑。”

王茹心想想學習騎嗎的苦,都覺得兩腿發抖,趕緊搖搖頭,“那還是算了吧。”

楊枝意欽佩地看了一眼顧子書,這般胸襟和眼界完全不輸給景川公主。

大部隊浩浩蕩蕩,行了大半日才到行宮。行宮殿宇有限,先將陛下並後宮嬪妃安頓之後,剩下的都分給了世家女眷,郎君們則在行宮外安營紮寨。

顧子書挑了間旁人不願住的偏殿,同郎君們的帳篷相隔很近。

推開窗戶,就能看見帳篷外巡邏的兵士。

謝斐穿著一身戎裝,正帶著幾個兵士查看地形,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,一回頭正對上顧子書的視線。

顧子書臉色一紅,卻也沒立即關上窗戶,而是鎮定自若地笑著同謝斐點頭示意。

謝斐也朝她點了點頭,便帶著手下往另一邊去了。

顧子書瞧著他挺拔的背影,心裏又是歡喜又是酸澀。

第二日一早,含章帝親自上陣,帶著親兵在林子裏轉了一上午,所獲頗豐。隨行的大臣們自是歌功頌德,大大地誇讚了一番,含章帝也很高興,將獵物賜給了眾位大臣。

但是身子畢竟擺在那裏,下午含章帝就沒有氣力再去狩獵了,便讓年輕的郎君們自行活動,按照慣例,還是以箭矢為證,射中獵物最多最佳者能得到陛下禦賜的獎賞。

徐晗玉雖然會騎馬,但是箭術實在不佳,況且她對獵殺野獸之事也絲毫不感興趣。便老實地同眾位女郎一起待在營地等大家回來。

一下午顧子書都心不在焉,總是往樹林裏瞧過去。

徐晗玉原先還以為她是擔心太子,沒想到卻是謝斐出來的時候,她的眼睛亮了起來。

這顧子書對謝斐竟然還沒有死心?

晚間盤點獵物,敏王又一次拔的了頭籌,這也不意外,太子騎射之術向來平平。

最讓含章帝歡心的是,敏王所射的獵物中有一只通體純白的狐貍,這狐貍的皮毛沒有一絲雜色,若是射了個洞難免可惜,不過妙就妙在敏王的箭射中的是這狐貍的眼睛,它的皮毛絲毫沒有受損。

“兒臣想到這皮毛給父皇做個圍脖正好,便花了點心思,去射它的眼睛。”

“敏王殿下射中這眼睛可不容易啊,追著這狐貍跑了好久,不然今日射中的獵物只怕更多。”一旁的輔國將軍說。

含章帝聽聞此言,果然高興,大笑三聲,“好好好,勳兒同我年輕時真是一模一樣啊。”

徐晗玉微微皺眉,這種話皇姑父可是有幾年沒說了,現下當著太子和眾臣的面如此說,不知是什麽意思。

敏王歡喜地接過含章帝禦賜的長劍,說了許多奉承話。

無聊透頂,徐晗玉打了個哈欠,眼光瞟到敏王身後的謝斐,他腳邊的獵物倒是不多,而且都是些尋常的野雞野兔,不過徐晗玉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些獵物的傷口位置,又看了一眼敏王面前的白狐,忍不住笑笑,這個謝斐,討好人的功夫還真是一流。

夜裏徐晗玉剛剛睡下,便聽到窗邊一聲輕響,謝斐走到床前,手正要落下,徐晗玉便抓住了他。

“你這個梁上君子真是當上癮了不成。”

謝斐笑笑,“我來這裏可不是為了偷東西,是來還東西的。”

“什麽東西?”

謝斐從懷裏掏出一支珠花,“上次你落在床上的。”

什麽床上不床上的,說的如此暧昧,“你上次來公主府怎麽不還。”

謝斐心想自己又不傻,若他上次還了,這次又拿什麽借口來見她呢。

徐晗玉伸手要拿,謝斐卻將手縮了回去,“哪有這麽容易就拿回去的道理。”

“說要還的是你,現在不給我的也是你,你到底要不要還我。”

“還啊,我沒說不還,但是公主總得給點獎賞吧。”謝斐眼珠一轉便笑起來,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。

“不給。”

謝斐皺起眉,“怎麽這麽小氣,我還沒說是什麽你就不給。”

“什麽都不給。”

“哦,這樣啊,那我只能把這珠花交給別人了,交給誰好呢?”

“你盡管交給淑妃娘娘,她總管宮內的事務,對了,你還可以交給陛下,你看看他會不會給你什麽獎賞。”徐晗玉有恃無恐,笑嘻嘻地說。

“你放心,我既不交給淑妃,也不交給含章帝,我把它交給敏王你覺得如何?”

徐晗玉臉色一變,“謝斐,你敢!”敏王那個變態拿了這個珠花不知道會做什麽文章,徐晗玉想到他碰自己的東西都覺得惡心。

“呵,我有什麽不敢的,你說敏王會不會給我獎賞。”

“他獎你個頭,把它給我。”

“那就拿旁的來換。”謝斐將珠花舉過頭頂,徐晗玉一時夠不著。

“那你要什麽?”

謝斐笑著把臉湊過去,“我要你親我一下。”

“我不。”徐晗玉賭氣偏過頭去。

“不親也可以,那你給我繡個荷包,就你繡給顧晏那種就行。”謝斐狀似不經意地說。

原來這才是他的意圖,無奈地說,“你怎麽這麽幼稚,你要荷包幹什麽。”

“你管我幹什麽,”謝斐撇開頭,“總之,什麽時候你繡好荷包,我就還你珠花。”

“公主?”秋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,她聽見公主屋裏好像有說話的聲音,特地過來問問。

正要推門,不妨門從裏打開,站在她面前的竟然又是謝斐。

“怎麽又是你!”

謝斐將手指豎在嘴邊,“不想給你家公主惹麻煩的話,就別出聲。”說完大搖大擺便走到院墻外,足尖一點翻墻而去。

秋蟬瞠目結舌,看向徐晗玉。

“噓,什麽也別問。”徐晗玉倒在床上,拉過被子蓋住臉,悶悶地說,“我要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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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,眾人自由行動,不少女眷也跟著家中父兄去林子淺處看看熱鬧,剩下的女郎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或是吃著點心閑聊,或是打打雙陸下下棋。

徐晗玉穿了一件朱紅色鑲白毛鬥篷,整個人裹在裏面,顯得眉眼都嬌氣起來,她斜斜地倚在淑妃和安國公主一處,手裏捧著花茶慢慢抿著。

謝斐騎著馬從遠處走過,不過是一轉頭,就能從眾人中一眼看到她,這天氣已經轉暖和了,滿金都的女郎只有她還裹的像熊一樣,不過她穿紅色真是好看,熱烈的像這林中正漫山遍野盛放的扶桑花。

“今日天氣不錯,不若我們去溪畔走走,聽說這溪水清澈見底,最近溪水解凍,還有不少鴨子在浮水嬉戲呢。”淑妃提議道。

幾位年輕的女郎聽了眼睛都有些發亮,“春江水暖鴨先知,這般生機勃勃的景象可要去看看才好呢。”

淑妃笑笑,眼睛掃到坐在下首的顧子書。

“顧女郎,你可想隨本宮一同去看看。”

顧子書自然是應允了。

淑妃的笑意更深,轉而又對著徐晗玉說,“景川公主若是畏冷,不若……”

徐晗玉將茶杯放下,笑著說,“正是畏冷才要多走走呢,想來那些鴨子憨態可愛,我也隨娘娘一同去看看。”

淑妃微微頷首,嘴角的笑意略一僵。那夜她的安排不知為何竟然出了紕漏,事後她仔細排查,探聽到徐晗玉那日曾帶著侍女神色匆匆提前離席,心裏便有些懷疑是徐晗玉壞了她的好事,雖然只是猜測,但到底在心裏埋了一根刺,今天聽徐晗玉也要去,心裏便是一緊。

她回頭看了看身邊的麼麼,那麼麼沖她放心的點點頭,箭在弦上,多她一個徐晗玉應該也翻不了什麽風浪。

一行七八個女郎並淑妃前後走林間小道往那溪畔行去,淑妃牽著顧子書的手,二人走在最前面,說是要找她閑聊一些烹茶的心得。

“顧女郎點茶的功夫可真是到家了,我昨日喝了一口你點的碧螺春,把我宮裏那些俗人都比了下去,日後你得空可要多來我宮裏指點一二。”

顧子書微微一笑,“淑妃娘娘謬讚,臣女不過只習得一點微末技藝,論起點茶,景川公主的手上功夫可是連我的老師春水先生都自嘆弗如,娘娘該向公主討教才對。”

“哦,是嗎,我倒不曾聽說過景川還有這個本事。”

徐晗玉攏了攏身上的鬥篷,“娘娘還不知道我嗎,最是憊懶,昔日姑母逼我學習這點茶的手藝,我想偷懶,花了點小聰明,得了春水先生一句讚才在姑母那裏交了差,多少年前的事了,早就忘光了。”

提到端慧皇後,淑妃也有些恍惚,是啊,那位已經走了這麽多年了,可是她怎麽覺得這宮裏處處都是她的影子,是因為陛下吧,她一直在陛下心裏,這怎麽能算是離開了。

“娘娘當心,”淑妃心不在焉,差點踩到路邊石子,顧子書趕緊想去扶她。

淑妃踉蹌了一下,剛好被迎面走來的另一人扶住。

“母妃當心,”太子扶淑妃的手不小心碰了一下顧子書,不過一瞬,後者趕緊將手撤開,低頭行禮,“見過太子殿下。”

“不妨事的,年紀大了,眼神不大好,都沒註意腳下。”淑妃餘光看見太子身後的內侍沖她微微點頭,想來事情已經安排好了。

太子的目光在顧子書身上流連了片刻,這才回神,“母妃這是要去哪。”

“淑妃娘娘要帶我們去溪邊看鴨子呢,怎麽殿下這般巧也要去看鴨子嗎。”徐晗玉笑著說。

太子跟著笑笑,“我去看什麽鴨子,我這是追一只野兔剛好碰見你們呢。”

徐晗玉見他神色不似作偽,微微挑眉。

“既然碰到了,不若琛兒就同我們一起去看看,剛好扶著我,免得我又不小心摔個跟頭可就丟人了。”

淑妃都這樣說了,太子定然不會拒絕,便走在淑妃另一側,也扶著她。

徐晗玉看著前面三人的背影,總覺得哪裏怪怪的。

不一會兒,到了溪邊,這溪水的確清澈,日光灑在其中,泛起粼粼銀光,遠處還有林間晨霧縈繞水面,頗有幾分出塵的意境。

女郎們都很喜歡這空靈的景象,不少人靠近溪邊仔細觀賞。

“呀,你們看,這裏真有鴨子。”王茹心興奮地說。

女郎們都朝著她指的地方看過去,徐晗玉也好奇地看了一眼,正在此時,只聽撲通一聲,一著豆青色衣裙的身影掉進了溪水之中。

“啊,是顧女郎!”有人叫喊起來。

這溪岸狹窄,女郎們湊在前面,本就擁擠,仆人們都在後面候著,一時之間也來不及上前。

淑妃好像被嚇著了,趕緊催促身邊的太子,“快,琛兒,快去救顧家女郎。”太子水性不錯,淑妃是知道的。

不用她說,太子正準備脫了厚重的護甲,往溪裏跳去。

郎君們打獵,為了不受傷,都穿戴著護心的盔甲,太子的尤其繁覆,一時之間竟也脫不下來。這護甲沈重,若是不脫了貿然下水,恐怕自己浮起來都夠嗆。

沒等太子脫下護甲,另一道身影已然躍進水中,“呀,王妹妹你這是做什麽!”楊枝意趕緊叫道,這溪水誰知道有多深,這王茹心也是個傻的,不要命了嗎就跳下去救人。

太子隨後也跳進水中,不過晚了一步,王茹心已經摟著顧子書上岸了。

徐晗玉趕緊脫了身上的鬥篷,湊上前將二人裹住,雖然二人的衣服濕了貼在身上,不過這片刻之間,眾人也沒看清。

“王茹心,你這個傻子,你沒事吧!”楊枝意趕緊上前。

“我沒事,”王茹心的頭發已經濕了,貼在臉上,不過她還是一臉樂呵呵地,看著的確沒什麽大事,“這溪水淺著呢,而且我自小在江邊長大,水性可好了。”

王茹心沒事,顧子書可是驚魂未定,臉色白的有些滲人。

“你怎麽樣了?”徐晗玉低低地問。

顧子書轉過眼神,看了一眼一旁的淑妃同太子,不知想些什麽,微微搖頭,“我沒事。”

徐晗玉也瞟了一眼那邊,淑妃一臉的失望竟然絲毫沒有掩飾,好在此刻眾人也沒有註意到她。

太子皺眉,高聲喊道,“快來人,把女郎們送回行宮。”

經過這一遭,眾人也沒什麽心情賞景了,都回了行宮休息。

徐晗玉囑托秋蟬,“你跟著顧女郎去看看,讓小廚房趕緊熬點姜湯送過去,她恐怕受了涼,我那鬥篷你讓她先穿著,別又冷著了。”

秋蟬點頭跟著去了,徐晗玉有心想同太子說幾句,可惜淑妃不知把太子拉到哪裏去了。

到了下午,行宮舉行宴會,清點今日的獵物,顧子書同王茹心也都來了。

那溪水的確不深也不算寒涼,顧子書當時只是嚇著了,休養了一會兒也好轉起來。

徐晗玉見她穿著自己贈的鬥篷,還有些意外,原還以為顧子書瞧不起她,不會接受她的好意呢。

含章帝聽說了上午的事,自然又是關切了一番。

眾人酒宴過半,敏王同他一行的人還未回來,含章帝有些乏了,正要先去歇息,誰知為他斟酒的婢女忽然袖口亮起冷光,抽出匕首就要朝他刺去。

幸好含章帝反應及時,側過身去,雖然手臂受了一道刀傷,好歹避開了要害。

“來人,快保護陛下。”內侍公公趕緊大叫,侍衛反應及時,即刻沖上去,正在此時,廳中表演的舞女竟也紛紛從袖中抽出利器,襲擊眾人,局勢陡然一變,廳中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世家女郎,哪裏見過這種場面,全都花容失色,四下逃竄。

徐晗玉離含章帝很近,她拔出靴中的匕首,朝前兩步,一下刺入那女刺客的腰腹,這匕首淬過毒,那女刺客腰腹劇痛,再無力向前,只得回轉身一掌將徐晗玉打落在地,侍衛尋機將含章帝圍住,眼見刺殺沒了希望,那刺客拉起地下的徐晗玉,將匕首橫在她脖子上。

“莫要讓她傷了景川公主!”含章帝捂著手臂上的傷口,冷聲叫道。

見侍衛們不敢上前,女刺客忍著疼痛,夾持住徐晗玉便從窗外躍出,院裏本就有不少的馬駒,那刺客跳上一匹,大喊道,“快撤!”便一夾馬肚往前奔去。

剩下的刺客們有樣學樣,紛紛夾持了身旁柔弱的貴女也往外逃去。

淑妃和顧子書也在其中,淑妃更是嚇得痛哭流涕,不斷喊著,“陛下救我!”

侍衛們有了忌憚,一時之間讓不少刺客溜走。

含章帝鐵青著臉,狠聲說道,“除了景川公主,其餘人不必管,捉住刺客!”

淑妃聽到此話,止住叫喊,連刺客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都不顧了,雙目怔怔地望著含章帝,這個就是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啊!

是她在宮墻中從豆蔻少女熬到長出白發的指望,原來在他心裏,自己連韓媛的侄女都比不上,就因為徐晗玉的身上有著同她韓媛相似的血脈嗎!

她入宮前,父親囑咐過讓她切莫將真心托與陛下,最是無情帝王家,可是她不信啊,看著他望著韓媛那盛滿柔情的目光,她以為她也可以分走一些,這些年她不爭不搶,盡心盡力地侍奉他,侍奉他愛的女人,熬到韓媛死了,她以為自己總算熬出了頭,沒想到啊,他的心裏還是半分無她。

他不是無心無情,他只是將所有的情愛都給了韓媛,可笑她如今才明白。

“老實點,不然我殺了你。”身後的刺客威脅說。

淑妃淚水漣漣,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,若是她此刻死了,不知會不會得到他的一絲憐憫和悔恨。

淑妃閉上眼,心一橫,便往劍上撞去,那刺客一楞,還未反應過來,身後挨了一劍軟倒在地,太子抽出長劍,上前接住淑妃的身子,“母妃,你怎麽樣?”

淑妃脖子上有一道淺淺的血痕,好在未傷及性命,她搖搖頭,暈了過去。

太子救了淑妃,卻讓挾持顧子書的刺客擄掠她跳上馬逃了,他趕緊將淑妃交給身後的侍衛,飛奔出去騎上馬追趕。

謝斐跟著敏王在林子裏轉悠了一整日,不知為何,今日敏王似乎興致頗高,打了許多獵物也沒有收手的跡象,眼看夕陽西下,敏王才總算慢慢悠悠地往行宮裏趕去。

還未行到跟前,便聽到行宮裏傳來了打殺的聲音,敏王面色一變,“不好,行宮裏來了刺客,快隨我回去救駕!”

眾人這才加快形成趕回去,突然聽見行宮傳來一聲高喊,“刺客將景川公主擄走了,快去追!”

謝斐一楞,之間一匹白馬沖進樹林裏,遠遠能看見馬背上扶著一個穿著紅色鬥篷的身影,謝斐來不及細想,下意識調轉馬頭,便朝那人追去。

敏王也停了一瞬,他往那馬匹行去的方向看了一眼,神思一轉,還是繼續往行宮趕去。

謝斐□□的馬雖也是良駒,但到底是比不上他的赤兔神駒,何況這馬奔波了一日,早已疲憊,跑了許久,離前方那馬始終有百米距離。

謝斐心急如焚,他看了眼四周景象,心生一計。

前方那刺客行了許久都未甩掉身後之人,心中漸漸不安起來,眼看那人忽然沒了蹤影,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,正在此時,前方左側的陡坡上掠起一道陰影,伴隨著一陣馬的嘶鳴,謝斐抄小路從山崖上躍下來,棄了座下馬,將刺客踹下,騎在刺客的白馬之上。

那白馬受了驚,往前又沖了幾百米方才停下,謝斐止住韁繩,將馬上女子抱下來,“你怎麽樣了?”他關切地問。

顧子書一把撞進他懷裏,哭著搖頭,“我沒事,我就是害怕死了,幸好你來了,少岐,謝謝你為我奮不顧身。”

謝斐這下真的楞住了,他握住懷中人的肩膀,將她推開,看著她的臉,“顧子書?”

顧子書此刻哪裏還聽得出他懷裏的訝異。

她點點頭,淚眼朦朧,一時也說不出話來。

恰好太子的人也趕了過來,太子躍下馬沖上前來,“子書,你沒事吧?”他急切地問。

顧子書擦了擦眼淚,“搖搖頭,幸好謝郎君來的及時,我沒事。”

其實她受了傷,身上卻是被馬顛出的淤青,早上還落了水,頭也昏昏沈沈,只是她生性不算柔弱,這種危急的時刻,不想叫人為她擔心,不過話音剛落,人還是軟軟暈了過去。

謝斐接住她立刻將她放進太子懷裏,“景川公主呢,我方才聽人說景川公主被刺客擄走了,可是弄錯了?”

太子抱住顧子書,沒想到謝斐竟然關心徐晗玉,他心裏此刻也是一緊,“沒有,景川她的確被人擄走了,父皇已經派人去追了,好像在另外的方向。”

謝斐狠狠瞪了他一眼,搶過他身後的馬,朝來路奔回去。

太子被這一瞪弄的莫名其妙,忽然想起徐晗玉在江州同謝斐的舊事,恍然大悟,不過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,他抱起顧子書也趕緊回去。

含章帝的確派了許多人馬追趕擄走徐晗玉的人,謝斐循著眾人往前,心焦不已。

另一邊,徐晗玉被那刺客擄在馬上,心思不斷轉動,這刺客雖是個女子卻意志力驚人,她腰腹中了匕首的毒,還能堅持禦馬行了這麽久,徐晗玉看著前面馬上就要出了行宮所在的飛燕山,不由焦心,若是讓她跑出這山脈,必然有人接應,到時候含章帝的人再想找他們恐怕就如大海撈針,自己也會性命不保。

她的手緩緩移動按住腰間的毒針,馬匹正在疾行,雖然此舉也會將自己至於險境,可是眼下已顧不得許多,只能賭一把了。

那女刺客心神全在身後的追兵上,也想不到深宮大院之中養大的貴女還能有何花樣,所以當徐晗玉抽出銀針刺向馬匹時,她雖然反應及時卻也慢了一步,馬匹受驚四處亂撞,她和徐晗玉皆被馬兒揚下,這刺客身手很快,好歹抓住了徐晗玉,二人一同滾下了旁邊的山坡。

徐晗玉撞傷了腿,疼的滿頭大汗,那刺客將她當作肉墊,反而沒受什麽傷,不過這一下毒入心肺,別說動用武功,就是站立行走都有些勉強。

二人癱在山坡底下,大眼瞪著小眼。

那刺客用力起身掐住徐晗玉的脖子,“交出解藥,不然我就殺了你。”

“解藥不在我身上,你殺了我也沒用。”徐晗玉喘著氣說。

那女刺客卻不好糊弄,她譏笑一聲,“既然如此,留著你也沒什麽用了。”說完,她果真用了勁,真要掐死徐晗玉。

“慢著,我給你解藥。”徐晗玉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不要命的,畢竟她可把自己的命看得貴重的很。

那人松了手,徐晗玉慢吞吞從脖子上的鏤空項鏈中倒出解藥。

那刺客也通藥理,聞了聞這藥,的確都是清熱解毒的材料,這才服下解藥,還有心情嘲諷她,“我看比起做公主,你更適合做刺客。”

徐晗玉也笑道,“閣下謬讚了,在下惜命的很,可幹不了這種不要命的勾當。”

“哼,既然惜命,就乖乖聽話,不然我隨時都能要了你的命。”

徐晗玉才不會被她這種狠話嚇到,趁這刺客服下解藥調息的時候,她也在一旁細細打量,這女刺客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,面容姣好,身段也不錯,難怪能偽裝成舞女混進行宮。

她的衣領在方才滾落山崖時散亂開來,鎖骨間隱約露出一朵木蘭花的紋身樣式。

徐晗玉有些訝異,想了想試探著開口說道,“我若是你,就不會這般犯傻,為了一個男人連命都不要了。”

那女刺客聽到這話猛地睜開雙眼,緊盯著她,“你知道什麽?”

看來自己沒有猜錯,徐晗玉笑笑,“昔日顧將軍征戰沙場,連逼東吳大軍後退百餘裏,英姿何等威風,班師回朝接受陛下的嘉獎時我也是見過的。”

那女刺客果然有些恍惚,依稀想起那人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。

“可惜呀,顧將軍糊塗,怎麽你也跟著犯糊塗不成?”徐晗玉見她這樣子越發肯定心中所想。

那女刺客臉上閃過悲戚的神情,忽然回過神,一臉戒備地看著徐晗玉,“你是如何得知的?”

“你鎖骨上那朵木蘭花同顧將軍身上的一模一樣。”

原來是這朵花洩露了她不可言說的心事,女刺客緩緩撫摸著那刺青處。

“你還知道什麽?”她低低地問。

“唉,”徐晗玉嘆一口氣,“我還知道你不值得,他心裏從來都沒有過你。”

“是,你說的對,”女刺客淒然一笑,“他心裏從來沒有我。”

“既然如此,你何必為他報這個仇,你放了我,我保證你性命無憂。”

“說了半天,你不過是想保命罷了,我不會放過你的,含章帝對你如此重視,只要抓了你,不愁沒有機會報仇,便是殺不了含章帝,殺了你讓他難受那也值了。”

徐晗玉沒想到她有這般心思,現在只能拖延時間了,“你這般不顧性命也要為顧將軍報仇,九泉之下他希望你這樣嗎,你同顧將軍是如何相識的,想來他定是對你不錯吧。”

那女刺客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,“你不必打聽了,我知道你想拖延時間,沒用的,頂多半柱香我便能調好息,一時半會兒含章帝的人找不到這裏,到時候我帶你不知不覺出了這飛燕山,誰也救不了你。”

徐晗玉腦子飛轉,“你若殺了我,恐怕顧將軍是不是原諒你的,你可知道我是誰嗎?”

“你不就是個公主嗎,和顧大哥能有什麽關系,你別在這裏胡說八道。”

徐晗玉鎮定一笑,“我若和他沒有關系,怎麽能知道他有這木蘭花呢?”

“你究竟是誰,和顧大哥是什麽關系?”那女刺客果然起了好奇。

“我和他的關系還真要從這木蘭花說起,你知道他身上為什麽紋這木蘭花嗎?”

那女刺客皺起眉,等她繼續說。

“是因為曾經有個人送過他一支木蘭花,還對他說‘木蘭比寶劍更配英雄’”。

“沒錯,他是這般說過,送他花的人是個女子?”

“你應該能猜到,不僅是個女子,還是一個他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女子。”

“這個人是誰?”那女刺客急切地問,這麽多年她一直知道他有一個愛而不得之人,卻不知道這人是誰,究竟是誰能舍得辜負他這樣世間最好的兒郎。

“是我姑母,故去的端慧皇後。”徐晗玉緩緩說道。

端慧皇後?竟然是她,原來是她,怪不得,怪不得他愛而不得,一直將這個人放在心裏折磨自己,怪不得他發了瘋好好的將軍不做要去謀反,他定然是覺得自己心愛之人受到了辜負,要給她報仇。

那女刺客驟然得知這些,神情淒楚恍惚,“我叫木蘭,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麽他要給我取這個名字,我以為他只是喜歡這花潔白無瑕,像他一樣君子端方,原來竟是因為另外一個人。”

木蘭是個孤女,她的父兄皆追隨顧威戰死沙場,自幼她便被顧威接進府中照顧,前兩年顧威非要逼她嫁人,她不願意,她氣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卻還要將她嫁給旁人,便賭氣離家出走。

原以為能等到他擔心不下出門尋她,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他謀反被殺的死訊,她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,她只知道她最愛的人死在了含章帝的手中,她便要為他報仇。

“嘔,”木蘭心緒起伏,氣血攻心,突然嘔出一口鮮血,她擡起頭,狠狠盯住徐晗玉,“你給我的解藥是假的!”

徐晗玉往後瑟縮了兩步,沒錯,那藥的確是假的,她既然在匕首上淬了毒,又怎麽可能在身上留下解藥。

那顆毒藥用的藥材全是清熱解毒的,可惜藥性相沖,若是身體健康之人服下也沒什麽大礙,可若是中了那匕首上的毒再服下這藥,片刻之後便會毒性攻心,加快毒發。

方才她同這木蘭說了許多話,便是想分散她的註意,讓她註意不到這毒發的征兆,免得她先殺了自己洩憤。

“我雖然現在傷了腿,但是上半身無礙,你若是想要和我拼個魚死網破,恐怕還不是我的對手。”

木蘭此刻的確渾身乏力,別說殺了徐晗玉,就是站起來都很勉強。

“不若我給你出個主意,我們身旁就是河流,岸邊有不少浮木,你抓住一塊跳進水中,順著河流往下,興許還有生還的可能。”

木蘭看了一眼溪流,的確岸邊有些浮木,她現在沒了力氣,過不了多時便要暈過去,這的確是她目前生還唯一的辦法了。

“快些拿主意吧,你再同我僵持下去,等追兵到了,你可就沒命了。”

到了此刻,木蘭心中反而沒了怨恨,“都說端慧皇後生性聰敏,想來你是向她學的吧,難怪他會這麽喜歡她。”

徐晗玉松了口氣,看樣子她是打算采納她的建議了。

“不過,你小瞧我了,”木蘭冷冷地說,“他喜歡誰是他的事,我要為他報仇是我的事。”

說罷,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,撲向徐晗玉,拖住她往河水中滾去。

她殺不了徐晗玉,拖住她要麽一起淹死,要麽就看天意吧。

徐晗玉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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